扬州慢

      扬州慢

      诗人 赵以夫朝代 宋代体裁

      扬州慢

      十里春风,二分明月,蕊仙飞下琼楼。
      看冰花翦翦,拥碎玉成毬。
      想长日、云阶伫立,太真肌骨,飞燕风流。
      敛群芳、清丽精神,都付扬州。
      雨窗数朵,梦惊回、天际香浮。
      似阆苑花神,怜人冷落,骑鹤来游。
      为问竹西风景,长空淡、烟水悠悠。
      又黄昏,羌管孤城,吹起新愁。

      扬州慢 作品评述

      原序:琼花唯扬州后土殿前一本 。比聚八仙大率相类,而不同者有三:琼花大而瓣厚,其色淡黄,聚八仙花小而瓣薄,其色微青,不同者一也。琼花叶柔而莹泽,聚八仙叶粗而有芒,不同者二也。琼花蕊与花平,不结子而香,聚八仙蕊低

      于花,结子而不香,不同者三也。友人折赠数枝,云移根自鄱阳之洪氏。赋而感之。其调曰《扬州慢》。

      作品产生的感发力量与作者的初衷不符,这是文学中的常见现象。这首词就是如此,以小序中“赋而感之”可以看出,作者本意是咏花,孰料写着却生成许多感慨,这感慨使词的思想性加深了。

      很明显,上阕自始至终都是以第三人称咏赞琼花,即所谓“ 赋”。词人将花儿作天上的仙女,告别了琼楼瑶阙,飘然降临人间;写她那洁白的花朵犹如冰花、碎玉,簇拥成球;想象她成天伫立在石阶畔,既有杨贵妃那丰腴的体态,又有赵飞燕那样绰约的风姿;她摄取了世间一切草木之花的丽质清气,集于一身。⋯⋯花和美人向来联系在一起,因此将琼花比喻为杨贵妃、赵飞燕算不得出奇 ,倒是“冰花翦翦,拥碎玉成毬”九字抓住了琼花莹泽洁玉的特点 ,最为逼真 。其次“敛群芳、清丽精神”七字,也堪称新、警。其后几句不免落入俗套。然而词人在后半篇内,却将作品的质量整整提高了一个等级。其契机是什么呢?

      这就得从所咏之花的特殊性说起了。宋人周密《齐东野语》卷十七云:“扬州后土祠琼花,天下无二本。⋯⋯仁宗庆历中,尝分植禁苑,明年辄枯,遂复载还祠中,敷荣如故。淳熙中,寿皇(孝宗)亦尝移植南内,逾年,憔翠无花,仍送还之。其后,宦者陈源命园丁取孙枝移接聚八仙根上,遂活,然其香色则大减矣。”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,琼花不仅有惊人的美丽,而且有高洁的品性,实属难得。琼花的名字,永远与扬州齐名。因此,历来咏琼花者 ,不能不咏及扬州。本篇也不例外,首先所选用的词调就是《扬州慢》;其次则整个上阕的背景亦是扬州。

      自隋炀帝开大运河以来,扬州,成为商业繁盛之都,又是人文荟萃之地 。可是 ,至宋高宗建炎三年(1129)、绍兴三十一年(1161)金兵两次大举南攻,扬州都首当其冲,兵燹之酷,竟使积累达数百年之久的富庶与文明遭空前浩劫。罢兵了,休战了,在南宋小朝廷用屈辱换来的相对和平时期,扬州是否有条件稍稍恢复往日之经济 、文化名城的旖旎风情呢 ?没有!因为宋金双方以淮河中流划界的缘故,扬州已经成了边关 ,只能以军事要塞的面貌出现在人们眼前。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呵!作为时代的一个缩影,扬州的盛衰怎能不唤起南宋臣民们忧国伤时的沉痛之感呢?姜白石在《扬州慢》一词中就有这样精警深沉的句子“自胡马窥江去后,废池乔木,犹厌言兵 ”。尽管词人之所以选用《扬州慢 》的词调且写下“十里春风,二分明月”的佳句,但实际上在为扬州衰败之叹作铺垫。果然,他从历史之扬州的“盛”中反观出了现实之扬州的“衰 ”,不禁慷慨生哀,于是掉转词笔,改用第一人称,愣将半篇未写完的“琼花赋”续成了一首“哀扬州赋”。这下阕,便是词序之所谓“感”了。上阕所赋,是想象中的琼花,扬州后土祠中的琼花,昔日的琼花;眼前摆放着友人折赠的数枝琼花还没有派用场,何不借她起兴 ?于是乎乃有:“雨窗数朵,梦惊回 、天际香浮 。”一句意思是谓碎雨敲窗,将我从午梦中惊醒 ,只见窗前花瓶里插着几枝琼花,清香四溢,飘浮在天空。这花是哪儿来的?直说友人所赠,就无诗意 ,且下面文章难作 ,故尔从虚处着笔。“似阆苑花神,怜人冷落,骑鹤来游。”像是琼花之神同情我的孤独 ,特骑着仙鹤从扬州来鄙地一游。“花神”既从扬州来,何不向她打听打听扬州的近况呢?于是引出下文“ 为问竹西风景 ”,其实不用问,词人也可以想象扬州“春风十里,尽荠麦青青”的残败景象,词人不愿用实笔写这令人神伤之景,所以接着蓦地一笔宕开,顾左右而言它道:“ 长空淡、烟水悠悠 。”七字虽不着边际 ,却委实下得精彩 。大有 “多少事、欲说还休”之慨,诵之令人回肠荡气,只觉无限落寞惆怅都在言外。以下剑及履及,顺势明点出此种情绪并揭示其所从来,放笔为全篇收尾 :“又黄昏,羌管孤城,吹起新愁。”

      “羌管孤城 ”四字 ,很容易使人联想起范仲淹《渔家傲》词里的“长烟落日孤城闭”、“羌管悠悠霜满地 ”。据此,则作者当时所居 ,是否也属边城呢?粗粗看过,三句只是直书此时此地之环境与心境,似可一览无余;及至沉吟久之方觉它寥寥数字却将无数时间空间融汇起来 ,实在耐人寻味。试想,“黄昏”而曰“又”,“ 愁”而曰“新”,则昨日、前天、上月甚至去年⋯⋯不知有多少个“已是黄昏独自愁”包含其中,非“此时”与“彼时”相同画面的多重叠印而何?此盖就纵向而言,若作横向观察,我们又可以看出,它还是多种相似图景的双影合成。细细体认,那另外的一幅照片是姜夔《扬州慢》词之“渐黄昏,清角吹寒,都要空城”?不言扬州,而扬州自见。

      词人一生写了许多咏花词。今存《虚斋乐府》六十八首,咏花之作就有二十四首,竟超过了三分之一。但大多格调不甚高。只有这首词,原本只为赋花,不料却抒发出很多盛衰之惆怅,遂成精品,由此可见咏物词之关键在于不滞于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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