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词将送别的惆怅 、悼亡的悲痛、政治的失意、乡思的愁闷交织在一起,表达了词人极度伤感悲苦的心绪。词的上片写悲苦的由来、发展和不能自己的情状,下片写送别的情怀及内心的自我排遣。
开头两句“忘却成都来十载 ,因君未免思量”,写的是作者十年来对亡妻的彻骨相思。苏轼爱妻王弗自至和元年(1054)嫁到苏家以后,一直很细心地照顾着丈夫的生活。苏轼于婚后五年开始宦游生涯,王弗便在苏轼身边充当贤内助。苏轼性格豪爽,毫无防人之心,王弗有时还要提醒丈夫提防那些惯于逢迎的所谓“朋友”,夫妻感情极为深笃 。不料到治平二年(1065),王弗突然染病身亡 ,年仅二十六岁。这对苏轼来说,打击非常之大。为了摆脱悲痛的缠绕,他只好努力设法“忘却”过去的一切。而大凡人之至情,越是要“忘却 ”,越是不易忘却。从王弗归葬眉山至妻弟王缄到钱塘看望苏轼 ,其间相隔正好“十载”,这“十载”苏轼没有一年不在想念王弗 。“忘却”所起的作用不过是把纷繁堆积的难以忍受的悲痛,化为长久的有节制的悲痛而已。但是王缄的到来,一下子勾起了往日的回忆;日渐平复的感情创伤重又陷入了极度的痛楚之中。“凭将清泪洒江阳”,凭,凭仗,烦请。这句的意思是:今日送别,请你将我伤心之泪带回家乡 ,洒向江头一吊。王缄此来 ,与苏轼盘桓数日,苏轼得知“故山好在 ”,自感宽慰,但又觉得自己宦迹飘零,赋归无日,成为天涯孤客,于是,不禁悲从中来。所谓“悲凉 ”,意蕴颇丰。苏轼当时因为与变法派政见不合而被迫到杭州任通判,内心本来就有一种压抑、孤独之感,眼下与乡愁、旅思及丧妻之痛搅混在一起,其心情之坏,更是莫可名状了。
过片“坐上别愁君未见,归来欲断无肠 ”,切入送别的词旨。毋庸置疑,王缄的到来,在苏轼悲凉的感情中多少增添了几分暖意,而现在王缄又要匆匆离去,作者自然感到难以为怀了,于是国忧、乡思、家恨,统统融进了“别愁”之中,从而使这别愁的分量更有千钧之重。“归来欲断无肠”,是说这次相见之前及相见之后 ,愁肠皆已断尽,以后虽再遇伤心之事,亦已无肠可断了 。“殷勤且更尽离觞”一句,意在借酒浇愁 ,排遣离怀,而无可奈何之意,亦见于言表。
结尾两句 ,苏轼吐露将整个人生一切看破之意。《汉书·盖宽饶传》云:“富贵无常 ,忽则易人。此如传舍,阅人多矣 。”本词“此身如传舍”一句借用上述典故而略加变通,以寓“人生如寄”之意。又《列子·天瑞篇》云 :“古者谓死人为归人。夫言死人为归人,则生人为行人矣 。行而不知归,失家者也。”歇拍“何处是吾乡”暗用其意。对此,顾随评曰 :“人有丧其爱子者 ,既哭之痛,不能自堪 ,遂引石孝友《西江月》词句,指其子之棺而詈之曰 :‘譬似当初没你。’常人闻之,或谓其彻悟 ,识者闻之,以为悲痛之极致也。此词结尾二句与此正同 。”(《顾随文集·东坡词说》)